【原創】《嚴先生與楊先生的生活日常》06.坐火車

分級：G / PG
種類：短篇｜耽美向｜輕鬆｜日常
簡介：
一個吃素的黑道跟一個中文教授的日常生活故事。
屬於嚴正和楊宇皓雜七雜八的生活記事。



06 坐火車

嚴正安靜地坐在轟隆隆的火車上。
旁邊有個老太太，前面有一群女大學生，跟三個翹課的不良仔，還有睡得不成人形的上班族。
而他就一臉凶神惡煞的端坐在椅子上，除了睡死的上班族外，其他學生通通離的老遠，連不良仔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上前拜碼頭一下，問問是哪個道上的前輩。

而為什麼平時都以車代步的嚴正，現在會跟著大家擠火車呢，起因就在於一小時前。

「什麼？那台車也壞了？」嚴正穿著夾腳拖鞋，耳朵肩膀夾著電話，不可置信地大吼，隨即煩躁地掛掉電話。

今天正要開車，結果發現家裡車庫那台水箱破了，叫阿坤去開公司的那台，說正在例行性保養，又好不容易聯絡到阿賜，叫他把車借我，結果他說今天要去會面客戶現在正在路上，叫他自己想辦法。

周坤，綽號阿坤，是嚴正的秘書。
許天賜，綽號阿賜，是嚴正的總秘書，很難聯絡到人。
不如說人家正在幫他這個大老闆處理公司大小事，忙的焦頭爛額連時間都沒有。

「你還要叫阿坤去開別台車嗎？」

「當然！」

「你自己去不就好了。」

「我要怎麼去？」

忽然覺得一個長到36歲的大塊頭，怎麼智商只有6歲？楊宇皓腦袋隱隱作痛。

「那個地方離火車站很近，走路五分鐘就到，你就坐火車。」

「？」嚴正好像聽到什麼不可置信的話，倒抽一口氣。

楊教授拿出老師的威嚴加強語氣地說，「還要叫阿坤來來回回去開別台車，你就別蹧蹋人了，又不是什麼大事，自己去。」

只見嚴正小朋友不甘願的拿起紙袋，抄起鑰匙，打開門，轉頭可憐兮兮地問，「有沒有要吃什麼？我回來幫你買……」

「快去吧……」真是感到好氣又好笑。楊宇皓望著明媚的窗外，今天心情意外的美好，大概訓練一個兩歲小孩上廁所，也不過如此吧。



Ｎ百年沒坐火車，現在是要怎麼辦？
嚴正像隻蒼蠅般的晃來晃去，這時候就看見一個年輕人，飛快地往自動販賣售票口走去，嚴正也飛快地跟上去，年輕人先投下零錢，快手地按了人數、車種、終點站、確定，就拿了票奔跑進月台。

而嚴正還停留在投零錢這個動作……

他開始深深懷疑自己是不是跟不上時代。
轉頭看那長長人龍的人工售票口，想想還是算了，自動販賣機這麼多台，不用白不用。

「一人。」乖巧地按下一。

「車種？」嚴正有些困惑，有什麼不一樣嗎，區間車、復興號、莒光號、自強號，後面三個名稱充滿抗戰時期的感覺，什麼我要復興中華、毋忘在莒、自強不息對吧？喔喔喔，他能想到這麼艱深的詞彙真是太令人感動，回家要跟他們家親愛的講一下，他的中文終於有進步了。

嚴正樂呵呵地按了下去，赫然發現有點怪怪的，「啊，按錯……」

區間車？算了，他決定忽視這個錯誤，選完目的地後，按下確定。
販賣機嘶嘶兩聲，把票列印出來，連同找零，哐當哐當的落下。

「先生，你能不能幫我看一下，上面寫什麼？」這時站在旁邊販賣機的老爺爺，努力眯起雙眼，看著小字。

身為有為好青年的嚴正，非常樂意日行一善，尤其是在他剛學會怎麼買票的時候，「您要去哪裡？我幫你買。」
老爺爺說出了目的地，有為好青年嚴正效仿剛剛年輕人唰唰唰地快手，快速投零錢、快速選人數、快速選…車種…要選哪一個？算了區間車好了，快速選目的地，快速按確定，機器快速嘶嘶嘶！

「目的地跟我一樣。」嚴正拿著票，還沈浸在自己帥氣買火車票的英姿裡，完全沒發覺人家剛剛已經講過一遍了。

一坐上火車，嚴正覺得堪比沙丁魚般擁擠。
整個惹得他老大心情Down到谷底，臉色瞬間凶狠。

老爺爺就跟在嚴正旁邊，也被擠得不太舒服。
嚴正這時轉頭，對著坐在位子上玩手機的女孩子，儘量擺出和藹的表情，「喂，讓個座。」

女孩子被蜜蜂蜇到一樣驚恐地起身，「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嚴正還搞不太清楚發生什麼事。

車上的人就議論紛紛，流氓欺負女孩子，還是不是男人啊？嚴正覺得這女生有點精神分裂，看不出來他在微笑嗎？反應這麼大幹什麼？他殊不知自己凶狠時，笑起來簡直就是德州電鋸殺人魔，楊宇皓跟他提醒過很多次了。算了，反正有位子坐就好，他馬上把老爺爺扶過去剛剛女孩子的位子上，就抓著手把站在爺爺面前，抱著紙袋晃神。

不知過了多久，老爺爺笑瞇瞇地看著嚴正，拍拍旁邊空下的座位。

這才發現，車廂內不知道為何只剩下零星幾人。

「謝謝你，年輕人。」

「不會，應該的。」

「可是你的笑容好可怕。」爺爺笑嘻嘻的。

「……我老婆以前也常這麼說。」嚴正實在不知道怎麼回這句話。

「怎麼沒看你戴戒指呢？」

「喔，我們不能結婚，所以我只能口頭上過過乾癮。」

「怎麼說？」

「我老婆也是個男人。」他用彷彿今天天氣晴般的口氣說著。

老爺爺似乎很震驚，嘴巴開了又闔。
有很多話到了嘴邊，只剩下一句，「你就不怕周圍人怎麼想嗎？」

只見嚴正沈穩的看著地板，用著經歷風霜的嗓音，緩緩地說，「怕，當然怕。但我總想已經不能結婚了，總不能委屈他了吧。」

「爺爺您的反應倒是很鎮定。」他轉頭笑道。

爺爺望著他的側臉，眼神充滿濕潤，彷彿遇見熟人一般。
凝視著不斷向後退的風景，時間也彷彿倒轉回從前，他懷念地說：

「我是來回味一下的。不要看爺爺這樣，五十年前我可是火車的車長喔。你看，這是我。」爺爺從口袋拿出一張泛黃斑駁的照片，鏡中人戴著車長帽以及筆挺西裝制服，對著鏡頭笑得很燦爛，就算現在的眼光來看也是個帥哥。

嚴正拿起這張照片，翻翻背後，沒有任何署名。

五十年前，那時的火車，電風扇轟隆隆地在頭頂上轉，悠悠地經過鄉間山色，車掌小姐貼心的遞送報紙、茶水，比現在舒適的冷氣火車多了份愜意及人情味，一輛行進間的火車上會有兩名車長，一名負責駕駛、一名負責驗票等事物，雜事的部分則交給車掌小姐處理。

爺爺便是負責驗票的車長，那年他才22歲。

車長因為長得和氣，個性活潑，所以不少女孩子都喜歡他，很多人上前說媒，年輕的車長都婉拒掉了，一來家裡只剩下老母親，二來也積欠醫院不少債務，實在沒有心思談戀愛，也不想耽誤女孩子家，就這樣耗著。

在那個時代，二十二歲是個已經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
但他也不去想這些，只要認真勤奮的工作，把債務還完養好母親，這才是現在他該做的。

年輕車長凝視著晃動的車窗外，有些疲累。
終點站到了，等待旅客都下車後，他會再次巡視車廂內的狀況。

此時他就發現，還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睡在位子上，用著紳士帽掩住臉部，脖子上掛著一檯相機，還發出鼾聲。

「這位客人，到站了。」車長推推他。

男人側身繼續睡，車長沒有辦法，就把帽子拿掉，輕聲地再說，「這位客人，到站了。」

一時間光線透窗，男子緩緩睜開清醒的眼眸，顯得十分澄澈，是名英俊的男子，他怔怔地望著年輕站長，茫然中又帶點打量，猝不及防間就拿起相機拍了一張，開心地道聲謝，「謝謝你。」

「啊？」車長還來不及反應，這名男子就拄著拐杖，步伐穩健地下車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景象，當時他沒有想太多，再次見到這英俊男子時，已經過了一個禮拜後，還是他主動跟他招呼，車長有點臉盲，如果不是英俊男子把照片遞給他，或許他還得想半天你是誰？

「這是？」車長拿著照片。

「回禮。」男子溫和有禮的笑著，很有男性魅力。

兩人默默無語的佇立著，車長臉上不自覺地泛紅，握著照片，他覺得他拍的實在太好了。
恰巧捕抓到他微笑的瞬間，黑白照片中看起來精神又專業。

「你每天是去上班嗎？」

男子點點頭，「是。」
說完就用紳士帽蓋住疲憊的睡臉。

「你到哪一站，以後我叫你，免得睡過頭。」他愣愣地盯著男人，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說出了一句不符合邏輯的話。

英俊男子沒有起身，嘴角微笑上揚，示意自己知道了。

從此以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中兩人有時候相視而笑、有時車長會坐在他身邊休息、有時男子就帶著一個便當與他分食，短暫的相遇、片刻的凝視、若有似無的接觸，一段長久的感情，神奇的是，兩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也從未過問，直到某天，那日依舊車廂沒人。
車長喚醒他，英俊男子拉住他的領帶，輕輕地在唇上一吻，車長沒有反應，便大膽地加深這個吻，男子摟著他的腰，車長抱著他的頭，渴求著觸碰不到的彼此，就在下車前男子又舉起相機，車長笑得燦爛，問說：「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沈靜地凝視他，淡淡地笑說，「我以後告訴你。」

那天之後，男子就再也沒出現。
當有他的消息時，已經是三個月後，裏頭夾著張照片，信上寫著：


今日二十三號，我又再次想起了你，憶起與你相遇的那天，我想我是一見鍾情了。爾後的日子，在火車上就是期望與你的相遇，不求同行，不求結果，只求那短暫的剎那，把這美好的記憶鎖在照片裡。離開的這三個月，我經常吻著你的照片，想著人若凋零的枯枝，這等不容於世的愛慕之情，便隨我落土，我將對你的思念寫成書。
坐著火車我從來都不是為了工作，而是為了身體，最後這一封信，是想告訴你，當你收到時，或許我已經不在人世了。

希望來生，還有機會遇見你。
我們重新開始。

…
……

老爺爺淡淡地訴說這件事，嚴正只是安靜地聽著。
隨著車身的搖擺，陽光從玻璃窗透出，車廂內的塵埃浮游，恍如隔世。

「最後，他告訴你了嗎？」

「隔天，我們家就收到一筆現金，署名：『到站了』。」那時候家裡的狀況，就宛如風中殘燭的破船，總看不見終點盡頭，暗無天日的漂泊，那筆現金就像個停靠站，那個人站在岸上對著他們說：「到站了」卻仍然沒說出他的姓名，就走了。

這麼多年過去，他對他的感謝無以回報。
甚至不知道他是誰，只能坐著火車，一點一滴尋找當時的痕跡。
他總覺得，男子把回憶灑落在這鐵路上，他只能用著時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尋回，直至生命殆盡。

老爺爺跟嚴正同一站下車，爺爺站在車口回憶過去，這是他常下去的那一站，縱使現在物是全非，他環顧著四周，彷彿五十年前的場景一一呈現，嚴正伸出手來，笑著說：「我扶你下來吧。」

爺爺卻彷彿看到了西裝革履戴著紳士帽的他，一點一滴與他重疊，內心苦澀又震懾不已。

嚴正牽起老爺爺的手，拿起手帕，柔聲地問說：「怎麼了？」

一時間彷彿隨著時間倒轉，嘆息地讓他拭掉眼角的淚水，只聞嚴正用著恍如男子般的表情說，「我有一個叔公，很年輕就過世。他很喜歡拍照，拍了很多景色，留下很多相簿。小時候我常常去倉庫內玩，其中一本塞了很多同個人的照片。我想，那就是你。」

老爺爺緊緊抓著他的手，哭著問說：「他叫什麼名字？」

嚴正啓口，另一輛火車，呼嘯而過，哐當哐當的疾駛，宛如當年最後鳴笛的聲響，蓋過他的聲音，當時年輕的車長卻聽得真切，並且泣不成聲。深藏五十年的愛戀，一直不知其何姓名的愛人，憶起與你相遇的那天，我想我是一見鍾情了。我將對你的思念寫成書。

希望來生，還有機會遇見你。
我們重新開始。



「歡迎光臨。」服飾店內的小姐，熱情的走去迎客。卻覺得自己先叫救護車會不會比較快？

嚴正一臉鼻青臉腫，默默地把紙袋拿出來，「小姐，這衣服SIZE不合。」

他就牽著爺爺走出火車站，怎知一出去立馬被人往臉揍了兩拳，嚴正火大怒吼：老子靠臉吃飯的！！就看見爺爺的女兒慌張地接走父親，擦掉他臉上的淚水，回嗆流氓欺負老人家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女婿就站在他正面蓄勢待發，打算再打兩拳，連他們家養的貓也從袋子鑽出來偷抓個兩下，嚴正腦袋青筋快斷了，覺得今天應該看看黃曆，上面一定寫著不宜出門請小心很多瘋子。

聽到呵呵聲，轉頭一看正是那罪魁禍首爺爺破涕為笑的聲音。

店員小姐一定不會知道該叫救護車的有為好青年今天遇到什麼，但看就一臉很衰。

不過她還是得微笑地說：「先生不好意思，商品售出不退換貨。」

…
……嚴正聽見理智線斷掉的聲音。